名家评论

书画鉴定

尹玉峰散文丨两场离痛丨

文章来源：本站原创    作者：尹玉峰    时间：2021/4/3     点击量：230

​​

 

两场离痛

尹玉峰

人有生老病死，必然要遭遇撕肝裂肺的离痛。世界上再也找不回来的，是逝去的父母，世界上最让人心痛的，就是这种永诀性的分离。

我人生中的第一场离痛，遭遇在少年，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守在病危的妈妈身边。妈妈也许知道自己的命数到了，但又不跟我说，她让我吃饱饭，把窗户打开。于是她独自就走向生与死的昏茫走廊。

这场离痛，永远伴随我的年华衍生：妈妈，有个夜晚，你让我穿上秋衣，去看窗台上掉进一盆水中的月亮，别一番美丽、别一番惊艳的风景。

那月亮周围微蓝的光晕，柔软温馨！无论大地、如何昏沉，她都情愫绕面，无灯自照明。我的心也投进了水中，一道彩虹蓦地再现；七彩阳光，璀璨夜空！

后来你走了，天堂里你可曾看到我独自接好一盆水望月，那么弱小无助的瘦影，在凛冽的秋风中瑟瑟发抖，那么孤苦伶仃。

失去娘亲庇护的苦痛，是少年人碾碎的心，被扔到风中……再后来，我的女儿少女时代，每年中秋月圆，都在水中伴我赏月，光晕和彩虹伴着她优美沉郁的歌声，安抚我的离痛。

失母之痛，对于一个少年人来说，内心是一种怎样的煎熬……当时我含泪写下一首“悼母诗”《妈妈》，在学校传抄。当时手抄本《第二次握手》和《一双绣花鞋》很风行。我的“悼母诗”《妈妈》也在小范围扩大感动，同学们的妈妈纷纷来看望我，每天都有关心我的人。

离开妈妈的苦痛／是儿子揉碎的心／被扔到风中／落在土壤里／在清明雨的／浇灌下生长的思念

它一寸一寸地生啊／枯了还会荣，直到／天荒地老／那时我和／妈妈还会在一起，我／还是十五岁的少年人

开心时，忧虑妈妈病痛／受委屈，不让妈妈伤心／妈妈还是那么慈祥／那么温良——夸我／是通情达理好后生

这是我想要的一切啊／在梦里、在上学、放学的／每一天，都在盼、都在等

妈妈走了／儿的天空／泪雨不停／儿用那写满了／妈妈字样的纸／叠了一只小船／放到水沟里／漂向妈妈／可是雨太大／浇碎身和影

后来雨停了／儿用写满／妈妈字样的纸／叠成小飞机／飞向妈妈／可是风无力／它被摔进草丛中

再后来狂风大作／儿的小飞机随风／飞向天空／儿立马用写满／妈妈字样的纸／用竹条糊成风筝

圆圆的下颏／粉红的脸孔／酒窝儿分明／那就是儿子／顺着突突扯动的／风筝线，呼呼地／飞向妈妈，风筝线上还／套上许多写满妈妈字样／的纸圈，一齐飞向天空

那风筝线越绷越紧／一定是妈妈在牵引／儿顺势做了一个跃起的动作／就像革命样板戏里的英雄们

可是那风筝线忽然断掉、断掉了／儿在楼群里、树枝上、草丛中／去寻找断了线的、写满妈妈字样的／风筝，后来找到的都不是儿的风筝

妈妈啊妈妈／何时再相逢／这是儿越来越／想要的一切啊／在梦里、在上学、放学的／每一天，都在盼、都在等……

妈妈病故后，放风筝是我唯一寄托哀思的方式。抬头望望风筝，有我少年失母的眼泪；我用眼泪糊成了风筝，把碾碎心房的痛放飞。

多少个清明断魂雨浇灌后茂盛生长出的思念——茂盛生长出青草，竹条、柳丝，粉碎成浆，晾干成纸，泪糊我的风筝寻母。

我静默无邪地盯望天空，风筝线却越绷越紧，一定是母亲在天堂里牵引——安抚着大地、我的心……

直到我的华年走进晒蔫了的午后，那风筝线，总是如同初升的太阳，光芒万丈——洒下瀑布般的喧响，我又遭遇了人生中的第二场离痛。

2021年3月18日上午11时02分，我的爸爸走了，走了，走了，永远地走了……

天地何期？父亲走了，乌云覆了仙踪。城廓地、连城泪染，喑哑喉咙。从此阴阳两隔，奈何桥、向你疏通。香魂断，应有念影，回味烟烽。

歌罢生时笑傲，谁与我？美哉书剑琴中。叹只叹、西游驾鹤，刀入湖东。结怅凝惆四顾，爸爸呀、犁浪蛟龙。波涛涌，心海永驻风松！（ 尹玉峰《凤凰台上忆吹箫 ·风松》）

今宵柳梢挂月，绕人居小户。婆娑着、冉冉晴烟，落在春日迟暮。意绪起、诗情画意，经年听父亲倾诉。触心喉噎梗，奈何隔世难渡。

动月黄昏，月圆人去，再怀红枫树。瑶池现、歌入仙溪，天风吹籁幽素。桂花香、香飘万里，沁心肺、轻柔相抚。望苍穹，斗转星移，岚辉温吐。

绵绵亲切，心雨难停，潺潺相思故。仰目盼、上天无信，泪漫心头，事往花忧，怅然无助。一帘幽梦，长长作痛，悲伤独自孤身宿，抚琴弦、泪洒哀筝柱。丝丝缕缕，阴阳两隔唏嘘，父亲你在何处？

天边星闪，梦窄街宽，命殒风干露。念无止、离愁别绪，落泪惊丛，草色天涯，六神无主。今生惦念，惶惶来世，惊鸿之后歌未竟，问飞云、何日还家父？长天怎么传书？可有通途，寄交新赋。（ 尹玉峰《莺啼序· 今宵柳梢挂月》）

看来，爸爸找我的妈妈去了。在爸爸50岁那年，妈妈离开了我们，爸爸拒绝续弦，把全部的热情都倾注给了工作，全部的父母大爱都倾注给了我们。一晃，46年过去了。

爸爸和妈妈是一对从未红过脸的夫妻，两心相系，苦难同当。妈妈走后不久，爸爸常常唱一首感伤的歌，甚至掉下眼泪。我问爸爸这是一首什么歌，爸爸告诉我是《秋词》

桂花飘又来到小小的园里

苦的心肠 死的灵魂也有沉睡意

谁的青春谁不怜惜苦恼又谁替

往日的欢乐甜蜜的笑语就永远没有归期

菊花黄又卷起深深的红袖

以往美梦 今朝凄凉愁也不胜愁

自己做错怨不得人自做自己受

兴奋的歌声热情的泪流再不来我的心头

你知道那悠悠秋风又是一年过

得过且过 对酒当歌愁来时再说

自己青春 自己怜惜别人也不得说

过去的荒废将来的残落现在可宝贵的多

若干年后，我知道了陈璧君创作《秋词》的原委。但是爸爸不见得知道，爸爸当时这样告诉我，这首歌是表现失恋、离散、怀念故人的情感，特别悲……现在，儿正在播放这首歌，爸爸，您听到了吗？

在那都市里的土山岗，我的爸爸总是眺望远方，不知望穿了多少秋水，伊人是否还在水的一方，隔着一川烟雨的朦胧——听您吟唱？就这样，一个男人忠贞不渝的爱情，经历了摘胆剜心的离痛，独自燃烧了将近半个世纪。

儿知道您唱《秋词》是想念我的妈妈了，尤其唱到：“谁的青春谁不怜惜苦恼又谁替？往日的欢乐甜蜜的笑语就永远没有归期”……这两句时，您就开始流泪，那是特别地想念啊！但又不能跟随而去，身边还有4个孩子需要呵护。

现在看来，父亲两个字有多么重，压弯了腰，可以挺起胸，碾碎的心，可以聚成核当量巨能。直到46年后，把您的心血全部耗干。这次您将一去不回头，找我的妈妈去了。

临走的时刻，儿用一寸长的美容小剪子，给爸爸剪头发、修胡须，爸爸的脸上还没有长出明显的老年斑，青丝还没有白透……岁月的风霜并没有完全摧毁爸爸的容颜。这、应该是爸爸有意保留着一付较好的面孔，找我的妈妈去了！

儿的眼泪一滴一滴、静默地落到爸爸的脸上，儿用棉团沾着眼泪，一寸一寸地给爸爸洁面。爸爸干干净净地来，干干净净地走，或是感天动地了——走之前冷风呼号，走之后天落细雨……

爸爸走在清明前（2021年3月18日上午11时02分），妈妈走在清明后（1975年6月16日下午5时02分）。不同年份，不同小时，却在02分钟上偶合了。

而妈妈走的实在是太早了，让中年的爸爸独自悲伤，淋漓了将近半个世纪的清明雨。此时此刻，“离痛”两个字的份量忽然加重，铅锭一般沉重；无情地袭向我，攫住了我的心……

父母是乾坤，圆于月一轮。唤醒千世美，物我万年春。定定天涯思父母，举樽关外对杯觞。安能借羽飞城廓，明月高悬照俊郎。

毛主席说：“我们共产党人不讲迷信，但生我者父母，教我者师长，不能忘。”

​​

【作者简介】尹玉峰。中民文化产业集团副总经理、慈善中国书画院、中国书画艺术研究院两院副院长、都市头条编辑委员会主任。